這是最近常講來調侃自己、也調侃別人的一句話。
不曉得是大家的人生不約而同地面臨了相同的瓶頸,還是一種存在彼此間的莫名默契,這一、二年來,『友情』似乎變得十分脆弱,而且無法掌握;原本以為會是一輩子摯友的好交情,轉眼之間可能就因為莫名其妙的因素分崩離析、土散瓦解。
會如此耿耿於懷的當然是原本相當深厚的交情,也許原本是從高中、大學以來便朝夕相處、禍福與共的死黨、換帖、手帕交,卻在短時間內將交情消耗殆盡,令致形同陌路。
正因為是好朋友、交情好,所以生活交集多;只是『一種米養百樣人』,再怎麼臭味相投的死黨彼此一定都有不可碰觸的底限,就像是埋在價值觀裡的地雷一般,一觸即發、一發不可收拾。
比起相互客套、交情泛泛的點頭之交,陳年舊友之間的磨合會更激烈、更突如其來。
當自己以為很了解老朋友,卻不知道其實老朋友對自己已經隱忍許久;覺得老朋友應該很清楚自己的人格禁區,但是每次禁區違例的還是這些老朋友。
以前曾因朋友間的摩擦有感而發,我將原因歸納為四個字:『近則禮失』:因為彼此親近,所以看似基本的禮貌反而就消失了。
最常用髒話當發語詞來互相打招呼的,是老朋友;最常刨根掘底要問隱私的,是老朋友;最常疾言厲色勸阻你做某件事情的,是老朋友;就連東西借去之後最常搞壞、弄丟的,也是老朋友。
因為交情好,所以說話肆無忌憚、毫無分寸,你損我一句、我虧你兩回,在這些你來我往的『對譙』中,只要有一方、在某一個瞬間發現自己實在無法接受、理智的神經終於斷裂,長年的友誼就會因為瞬間而起的憤怒而蒙上陰影;當陰影在心中慢慢地被養大,在某個臨界點、點燃某條導火線,一切的單純美好就這麼灰飛湮滅了。
前兩天我和將近半年沒聯絡的A小姐交流了一下。
因為某些因素,這半年來她遠遠地自外於我們這群十年以上交情的好朋友;從我們多數人的觀點來看,她的選擇是一種『自外』,但是從她的觀點,就變成了我們對她的『漠視』。
人們在彼此傷害的時候是很厲害的,最讓人心寒的感覺,是一夕之間,原本珍惜重視的人,都用一種『忽視』的態度來面對自己。
視線再也對不上任何一個人、聚會有意無意地不再被邀請、再也聽不見真心的呼喚或叮嚀,只剩下客套和距離築起的尷尬。
可是,真歸納出一個原因來,到最後我發現,竟然是因為『大家都很在乎』的緣故。
A是大家的好朋友,所以遇上人生中的困擾與難題,大家無不搶著幫她觀察、為她解答,可是當A打算選擇自己決定的路走下去,大家卻反而無法接受自己的高明見解被駁回、不被接納,所以決定『撒手不管』、『冷眼旁觀』。
這些朋友在A眼中都是至交好友、所有的見解A也了然於胸,但是大家最後這個『不管』的動作太巨大,也太冷硬,A深深地為這群自己十分重視的朋友決定採取如此的方式來對待自己感到失望和難過。
大家明明都很在乎對方,但是橫亙在彼此間的鴻溝卻始終未見弭平。
或許,最好的交情,反而是彼此間互相為自己、為對方都保留一點足以迴旋的空間。
我們只一昧地想到對A最有利的結局,卻忘記我們畢竟不是她;有許多感受、念頭、回憶是只有她自己清楚,而我們始終無法得窺的;因為我們不是她,所以我們當然無法要求她非接受我們的意見不可,以前常對社團交接之後看似不怎麼長進的學弟妹們撂下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來自我解悶一番,殊不知這就是最正確的想法,而且也適用在朋友相處之間。
需知每個人『各有各的緣法』,我們旁觀覺得可憐、痛苦的處境,其實在他們心中,焉知不是心滿意足、心甘情願?
能做到待朋友有求於己時,克當全力相助,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余伯牙和鍾子期因為『高山、流水』的琴曲而相知相惜,這種『知音』的交情看似淡泊,實則卻是厚積而薄發。
他們的友誼很單純地就建立在琴曲之上,交淺言深,卻又盡在無言之中,當余伯牙得知鍾子期身故,前往墓前撫完最後一曲,便將鍾愛的瑤琴碎於墓上,終身不再鼓琴,高山流水的友誼,單純懇切卻又帶著厚重綿長的份量和延續,充滿著一種外人無法體會的默契,就只存在朋友之間,旁人是無從介入的。
如果你手邊還有一些沒鬧翻的朋友們可以賸下的話,請千萬要彼此珍惜、互相體諒;面對曾經決裂的友誼,假如你早已忘記當初之所以憤怒的原因與感覺,或是願意重新思考、克服所共同遇見的瓶頸,請不要吝嗇給彼此一個機會;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這些生命中的好朋友不但跟自己搭同一艘船、摔同一輛車、出遊同睡一張地舖、甚至同穿一條褲的過命交情,該修幾百年才能獲得呢?
換個角度看待問題,或許結局就會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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